碰瓷王家卫？他怎么敢
春节过后，打工人再次坐上了进城的火车。
一时热闹的村镇，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镇上明明有工厂却招不来工人——
大城人爆满，小城用工荒。
村头巷尾剩下耄耋老人和孩子——
人口老龄化，乡镇空心化。
听起来很熟悉？
这样尾大不掉的社会弊病，被一位戛纳系导演拍成了新片——
罗马尼亚的戛纳系“常驻学霸”克里斯蒂安·蒙吉，不高产，但部部高质量。
以小见大的叙事，冷静克制的镜语是他一贯的风格。
看完，却总给如你当头一棒的懵与痛。
哪怕题材难懂，依然达到了豆瓣7.9，IMDb7.5，烂番茄新鲜度95%的高水准。
因为，他再次升级。
核磁共振，医院获得病人身体信息的直接手段，也是导演的新喻体。
他的摄影机从手术刀升级为了核磁共振仪，扫描着罗马尼亚百姓的内心世界。
罗马尼亚，傍靠欧盟的准发达国家，西欧的人才来源地和商品倾销地。
1910万人的“东欧大国”，GDP总量超越了天津市。
但，城乡差距、贫富差距极大。
影片分为两条线索展开。
一条，是在小镇面包厂当经理、焦头烂额的女主奇拉（朱迪斯·斯泰特 饰）。
临近圣诞，招聘广告贴出几个星期，可还是招不到本地工人。
为什么？
工厂只提供了最低工资，虽然有加班费，但对本地人来说不如直接拿低保划算。
但是，如果招工不够，面包厂就拿不到欧盟的补贴。
于是，奇拉和女老板只好引进“外来人才”——
两个从斯里兰卡来的黑肤劳工。
斯里兰卡劳工善良，勤劳，和奇拉相处愉快。
却没想到，村民们炸裂了。
他们激烈地抵制两个入侵的“外来者”，甚至以抵制工厂面包来逼迫奇拉辞退他们。
斯里兰卡劳工与当地人唯二不同的是卫生习惯和语言。
前者，外籍劳工早已改正，可还是被村民们揪着小辫子不放。
后者，则是村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党同伐异”的有力支撑。
在罗马尼亚，德语、匈牙利语、罗马尼亚语被不同身份认同的人视为自己的母语。
语言，无形中对身份地位做了排序，成为村民们排外的武器。
在看似民主的村民大会上，他们回避人权，高呼早已消失的达契亚民族口号。
导演用18分钟的场景长镜头，让26个角色连续发言。
却道出了所有人在不同角度时，都会陷入的困境——
“我们不是反对他们，只是反对他们在这里工作，我们有保护传统的权力。”
没错，“保护传统”成为了他们排外的方式。
另一条线上，马蒂亚斯（马林·格里格利 饰）就是因为儿子突然失语而从外地赶回了家。
细看，他和整个小镇互为表里。
如果说，小镇村民们是整个罗马尼亚作为外输大国，却总是排外的缩影。
这个男人，就是当地村民形象的具象化。
马蒂亚斯承担了家庭重任，在外打工，养家挣钱。
心心念念自己生病的父亲，带他去医院做核磁共振。
在更大的城市，漂泊打工的他也会被蔑称为“懒得要死的吉普赛人”。
但与之相对的。
在外地工厂当屠夫的他是一颗螺丝钉，回到家却享有了“主权”。
他因为脾气爆，家暴妻子而离婚，对儿子在母亲那里受到的教育嗤之以鼻。
前妻教儿子纺织手艺？太娘了。
他带着儿子到他不知为何失语的森林，朝可能吓唬了他的熊开枪；带儿子去猎鹿，穿冰刀鞋参加激烈的冰球运动。
总之，要挥洒自己的男子气概。
哪怕，他是有毒的。
看到自己曾经的情人奇拉和斯里兰卡人相谈甚欢，他怒火中烧。
甚至对工作独立、会拉大提琴、还在唱诗班的无偿奉献奇拉进行荡妇羞辱。
没错，他也同样是“传统之人”。
他三番五次地找奇拉旧情重燃，却不同意“低价”进入奇拉所在的工厂打工。
他更不懂奇拉的音乐造诣，在奇拉用大提琴拉起王家卫《花样年华》的配乐时，只会一次次打断。
而斯里兰卡劳工，却用音乐和奇拉建立起了神奇的共鸣。
可错的是他吗？
不，整个环境都是这样的。
圣诞节前的驱邪仪式，伪装成熊吓人方式，都是“传统”的表现。
教堂的唱诗班，做礼拜并不能净化或让人的心灵充满善意，也只是为了“传统”的延续。
就连孩子的学校的新年文艺汇报上，都在用歌谣加深着刻板印象。
一切，都只是为了在利益受到侵害时，能站在制高点上堂而皇之地驱逐外来者。
或许你要问，面包厂为什么不提高工人的工资？
如果工人的工资提高，新鲜的面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便宜了。
就连女厂长看似阔气的奔驰车，都是长期租借来为了撑场面的。
事实上，欧盟的补助-便宜的工人-便宜的面包-有人购买，是一个闭环。
当中间的一环出现缺口，整个工厂链条就会断掉。
而人利己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用偏激与偏见强调自己的地位，从而形成了无解的争执。
影片最后，女老板无奈要放弃两个斯里兰卡劳工；而觉得一切辛苦都白费的奇拉，决定接受本来已经放弃的德国的offer。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可就像蒙吉在戛纳首映后的发言：
这不仅是关于这个村子里的人。
这和所有人息息相关。
趋利避害本身是人的本能，就像到外地打工的罗马尼亚人也会遭到歧视。
马蒂亚斯的儿子的“失语”，源于他看到了吊死在树林里的人。
影片结尾，深陷病痛的马蒂亚斯父亲，也吊死在了树林里。
没有人是圣人。
就像面对山里的熊，法国生态学家认为是它们是维系生态链的一环。
可当地人觉得是潜在威胁，要开枪打死。
可当他们打算威胁、吓唬奇拉时，又扮成了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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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驱逐，伪装，人们的态度在角色的变换中摇摆。
偏见与逐利的内心，懒惰和懦弱的行动力才是社会发展割不掉的“肿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