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给陆小曼带来“人世间最痛苦”的少将王赓,后来怎么样了?
作为陆小曼的前夫,王赓给我们的印象有一些模糊。我们只记得他和陆小曼结了婚,然后没几年离了婚,接着好像就消失了。
王赓并不是站在时代聚光灯下的人物。之后他经历了什么事,生活如何,可以查证的材料实在太少。今天我们对王赓后来生活的了解,主要来自陈宛茵的一篇文章《与陆小曼分手后的王赓》。亏得有这篇文章,否则我们连“一手资料”都快没有了。
总之,和陆小曼分手之后,王赓过得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如果说生活中出现了什么情况,也是他自身际遇使然,和陆小曼的关系并不很大——1932年的“王赓事件”,主要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一)离婚:王赓和陆小曼关系的终结
王赓,本名王福庚,字受庆(亦写作绶卿),1895年生于江苏无锡,清华学校毕业后赴美留学。1915年,王赓在普林斯顿大学获文学士学位,这或许是他后来与徐志摩交好的原因之一。徐志摩在《译哈代诗〈两位太太〉序》中说:“王受庆再三逼迫我要我翻译哈代这首诗,我只得献丑……只要王受庆看了哈哈一笑就得!”这也可以略微解释他在与陆小曼离婚时的坦然,因为王赓本来也是一个心有浪漫的“文艺青年”。
王赓在西点军校的成绩不错,读了3年以后,在全校毕业生中排名第12。返国之后算是官路亨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校。和陆小曼结婚之后一年多,他以28岁的年纪升了少将——谁能想到,他媳妇对此并没多满意呢?是啊,爱情就是爱情,和军衔、职位并没有多大关系。
北平《世界画报》刊载的王赓、陆小曼结婚照
陆小曼觉得这婚并不是自己要结的,是父母让她结的。她和王赓接触一个月就“闪电结婚”,王赓的性格、爱好完全不合她的胃口(从陆小曼后来的人生经历来看,能合她胃口也不容易)。陆小曼是这样评价王赓的:“他是美国西点陆军大学毕业的,对军事学识有一定的修养,据说对于打炮尤特有研究。但是他的个性怪癖,身为武夫而又带着浓厚的文人脾气,所以和当时军界要人的人事关系相处得很不好,因此始终郁郁不得志。”
结婚之后两年,1924年,王赓任哈尔滨警察厅厅长,离开北平。再之后,他又投奔孙传芳,委托交好的朋友胡适、张歆海(徐志摩妻弟)关照自己的妻子。有一封写给胡适的信保留了下来。王赓在信中说:
歆海、适之:
正要写回信给歆海,恰好适之的信亦到。谢谢你们两位种种地方招呼小曼,使我放心得多。这几个月来,小曼得着像你们两位的朋友,受益进步不在少处,又岂但病中招呼而已。她有她的天才,好好培养可以有所造就的。将来她病体复原之后,还得希望你们两位引导她到sweetness and light的路上去呢。
陆家有电报来叫我回京,苦的是我是个军人,不能随便行动说走就走。好的是一两日内就有机会来到,可以借公济私,人亦可以来京,钱亦可以多少带点。请你两位告诉小曼,好好安心调养,我也是个心急人(她自己叫过我毛脚鸡),慢不了的。
我没有到之前,你们两位更得招呼她点。见面再谢罢。
王赓
四月廿六日,星期日下午
胡适
这封信可能写于1925年,因为这一年的4月26日正好就是星期日。这时候他和陆小曼的感情已经很危险了,作为对照,我们可以看看《爱眉小札》中列出的徐志摩写给陆小曼情书的日期:
一九二五年三月三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四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日早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日晚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四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八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六日
一九二五年四月十日
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五日
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六日
顺便读一下1925年4月18日陆小曼的日记,就在王赓发出这封信的前一个星期。这里面的“他”指的就是王赓:
那天写着写着他就回来了,一连几天乱得一点空闲也没有,本想跑到西山养病,谁知又改了期,下星期一定去得成了。事情是一天比一天复杂,他又有到上海去做事的消息,这次来进行的,若是事情办成,我又不知道要发配到何处呢?摩!看起来我们是凶多吉少.怎办?我的身体又成天叫他们缠着,每次接着你的信,虽然片刻的安慰是有的,不过看着你一个人在那里呻吟痛苦,更使我心碎。我以前见着人家写心碎这两个字,我老以为是说得过分;一个人心若是碎了人不是也要死了么?谁知道天下的成句是无有不从经验中得来的,我现在真的会觉着心碎了。一到心里沉闷的无法解说时,我就会感得心内一阵阵的痛,痛得好似心在那儿一块块撕下来,还同时觉得往下坠,那一种味儿我敢说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得到,摩!我也可算得不冤枉了,什么味儿我都尝过了,所谓人生,我也明白了。要是没有你,我真可以死了。
以及徐志摩在1925年4月10日在伦敦为陆小曼写的信:
你要一时不得我的信,我怕你有些着急,我也不知怎的总是懒得动笔,虽则我没有一天不想把那天的经验整个儿告诉你。说也奇怪,我还是每晚做梦回北京,十次里有九次见着你,每次的情形,总令人难过。真的。像C(注:即张幼仪)他们说我只到欧洲来了一双腿,“心”有别用的。
这里无意作出什么道德评判,仅仅把三份大致同时的文书列出。
徐志摩写这封信之后半年,王赓与陆小曼“和平离婚”。“闪电结婚”又“和平离婚”,也算是王赓婚姻生活的一段传奇了。
前排右起:罗素、勃拉克女士、蒋百里,后排右起:孙伏园、王赓、赵元任、瞿世英。
(二)爱情应以利他为目的
陆小曼在日记里写:“她们(母亲)看来夫荣子贵是女子的莫大幸福,个人的喜、乐、哀、怒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也难怪她不能明了我的苦楚。”这是说的王赓给她带来痛苦。
她又写信给刘海粟:“他给我的那一片纯洁的真情,使我不能不还他整个的从来没有给过人的爱!”这是说的徐志摩给她带来幸福。
1926年10月,徐志摩和陆小曼终于结为夫妻。婚礼上,胡适是介绍人,梁启超是证婚人,王赓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要说民国时期因为父母包办婚姻而造成双方悲剧的案例,那还轮不到徐志摩和陆小曼。当年鲁迅和原配朱安、胡适和江冬秀都相当不适合,但他们都没有公开地挑战社会,女方始终是他们合法的妻子,当时社会氛围即是如此。再加上陆小曼和徐志摩之间的关系着实有违公序良俗,这桩离婚事件才如此引动社会关注。
郁达夫说:“忠厚柔艳的小曼,热情诚挚的徐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藉放火花,烧成一片。哪里顾得到纲常伦教,哪里顾得到宗法家风?”这话有两层意思,其一,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恋爱是“自然”的,俩人浪漫得挺合适;其二,这种恋爱不符合纲常伦教,违背宗法家风。
王赓是什么态度呢?
徐志摩去世十年之后,王赓在昆明曾经向陈宛茵等人解释自己与陆小曼的婚变,他说:
“爱情是人类最崇高的感情活动,它是纯洁而美好的,并不带有半点功利俗念,也不等于相爱必须占有。真正的爱情应以利他为目的,只讲无私奉献,不求索取。既爱其人,便应以对方的幸福为幸福。我是爱陆小曼的,既然她认为和我离开后能觅得更充分的幸福,那么,我又何乐而不为?又何必为此耿耿于心呢?”
听听这话说得,真是高风亮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来评价,洒脱?豁达?伟大?还是文艺?
(三)“王头”终年四十六
1932年“一·二八事变”期间,发生了“王赓事件”,王赓被判刑入狱。当年8月2日,军事法庭对王赓泄密案进行宣判,法官判词如下:
前八十八师独立旅长王赓,当沪战时擅离职守,经礼查饭店时,被日军拘押,经交涉交十九路军总指挥部,转解军政部军法司看守,当由该司组织高等军法会审,先后会审数次及严密侦探,确无通敌嫌疑与证据;但事先未得长官答应,擅离戒严地点。依陆海空军刑法治罪,判决有期徒刑二年零六个月。
王赓在公共租界被日军逮捕,在当时引起舆论沸腾。各种猜测都有,包括说他去密会陆小曼的。陆小曼在《关于王赓》中说:“我那时正因病缠绵床笫,在四明村卧病了好几个月”,即她不可能与王赓往来。至于王赓为何会突然去租界,因篇幅所限,此处不再详细分析。只是这两年半的牢坐下来,大约王赓的身体被拖垮了,再加上长期郁郁不得志,竟成了他英年早逝的缘由。
王赓出狱之后的经历,主要见于陈宛茵《与陆小曼分手后的王赓》。这篇短文只有八百多字,提到20世纪40年代初的王赓在昆明的生活,信息还是很丰富的。考虑到王赓1942年即去世,这篇文字实际上勾勒出王赓生命最后旅程的状貌。
陈宛茵记录说,当时王赓大约45岁(陈宛茵说他“年逾五旬”系误记),以少将军衔担任国民党兵工署驻昆明办事处处长。王赓患有严重的心脏、肾脏病,遵医嘱不能吃盐,加之他素日生活俭朴,一日三餐,都由单位一勤务兵专门给他做黄豆芽、豆腐之类素菜淡食。王赓“不摆长官架子,平易近人”,所以大家戏称他为“王头”。有时他老病复发,倒地不起,有的青年非但不帮忙扶起,反而取笑说:“哟!快看,‘王头’量地皮啦!”
王赓本不愿续弦,经朋友再三劝说,王赓和一个“比他年小30余岁的广东姑娘”结婚(此处疑为误记,不会小这么多),并育一子。但婚后关系冷淡,陈宛茵说女方除了年轻貌美以外,一无所长。他到王赓家时,总见王处长“捧着一本原版的德文书埋头阅读,而那位王太太则在一旁翻弄她的新服装。两人互不交谈,漠不相关。”
我们可以设想,这本“德文书”,很大可能是文学而不是军事学方面的书。
陈宛茵说,“1942年秋,国民政府外交部委派王赓担任出访东南亚某国代表团的团长。他所乘飞机不幸在仰光失事,罹难身亡。”此处疑为误记,刘海粟说,1942年4月,王赓作为政府军事代表团成员赴美期间因肾病复发,医治无效在埃及开罗逝世。
按照陈宛茵的记录,王赓身后萧索,其妻改嫁,所遗周岁男孩由乃弟——时在西南联大任教的王序领回抚养。
(四)谁是谁的别人
徐志摩去世之后,陆小曼编印了《爱眉小札》。她在《爱眉小札》序(二)中写道:
“在我们(她与志摩)见面的时候,我是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别人结婚了,虽然当时也痴长了十几岁的年龄,可是性灵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婚后一年多才稍微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当时因为家庭间不能得着安慰,我就改变了常态,埋没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热闹生活中去忘记我内心的痛苦。又因为我娇慢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于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着,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
王赓倒还大谈“真正的爱情应以利他为目的,只讲无私奉献,不求索取”,陆小曼却只把他当成带来“人世间最痛苦”的“别人”。
当然,感情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如今三人都已仙去,希望他们泉下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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